出狱出狱那天,我收到三份礼物。
一是父亲的死亡证明。
二是顾氏破产公告。
三是傅家的退婚书。
倾盆大雨中,同父异母的妹妹出现在我面前。
挽着我爱了六年的男人。
“辞深哥哥,谢谢你肯陪我来接姐姐,你真好!”
女孩甜甜地笑,踮脚吻上了男人的唇。
我看着那个眉眼一贯冷漠的男人。
目光宠溺,姿态保护。
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。
1大雨倾盆。
闪电凶狠地撕裂夜空。
一个炸雷,女孩紧紧钻进男人怀里。
明明是惊慌的眉眼,望向我的时候,转而变成嘲弄和挑衅。
我定睛望向她。
白皙的脸,一双漂亮的鹿眼灵动狡黠,是那种男人喜欢的小白花气质。
看到顾瑾之DNA报告的隔天,我便进了监狱。
隔着铁窗,傅辞深姿态慵懒,眸中的戾气却是遮不住。
他说,我从小享受娇宠富贵,却是容不得一个命运凄苦的女孩去寻求原本属于她的家。
娇纵张扬到罔顾人命。
是该好好受点教训。
于是,在监狱里的三年。
每天都是地狱。
我浑身伤痕累累,右手终身无法完成精细动作。
若不是我还有些身手,指不定不能等到活着走出的这一日。
“姐姐!”
顾瑾之冲我挥了挥手,拿过一把雨伞朝我跑过来。
她在我面前站定,张扬和挑衅几乎溢出眼眸。
“出狱大喜的日子,三份礼物送给你。
顾氏破产了,顾南山死了,还有你心心念念了六年的男人,已经是我的未婚夫。
顾沐兮,这些礼物你还喜欢么?”
脑袋猛地轰鸣,彻骨的寒意爬上了我的脊梁骨。
“姐姐,这是我的第四份礼物。”
顾瑾之在我耳边低语,我低头看向掌心的珍珠发簪。
母亲的遗物。
忽的,女孩侧身,握住我的手朝着自己的腹部猛刺进去。
鲜血喷涌而出,她痛苦地摔倒在地。
2“之之!”
傅辞深丢开手中的雨伞,狂奔而来。
我手里的簪子还在滴血。
“顾沐兮!”
狂怒的耳光让我的左耳瞬间失了聪,下一秒,男人卡住了我的脖子。
我看着他眼尾泛红的黑眸,怒意翻滚咆哮。
“辞深哥哥,你,你别怪姐姐……姐姐她刚出狱……都可以理解的……”顾谨之踉跄着起身,艰难地微笑,“这珍珠簪子是……是我给你的出狱礼物,姐……姐姐,我没……没别的意思……”话音未落,她软软地倒下。
傅辞深瞬间甩开我,及时接住她的身子。
我跌坐在地上,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。
“顾沐兮,看来这三年你还是过得太轻松了。”
他看着我,戾气的眸光能将人挫骨扬灰。
“好好看着顾小姐。”
话音毕,男人将女人打横抱起朝着车子跑去。
黑色宾利在雨中呼啸而过,溅起的泥浆砸得我满脸狼狈。
四周站着的保镖魁梧如山。
呵。
顾瑾之这局,真是烂透了。
可惜,傅辞深眼盲心瞎。
3我被关进了小黑屋。
蜷缩在墙角,我无声冷笑。
傅辞深惯是懂我的。
十五岁那年,我被父亲的女秘书设计关进了小黑屋,足足三天。
那次之后,便有了空间幽闭恐惧症。
我跟傅辞深的第一次相遇,就在黑暗幽闭的小黑屋。
傅家顾家的第三方合作伙伴报复性地绑架我跟他。
强烈的濒死感让我无法呼吸,傅辞深情急之下把我抱在了怀里,一遍一遍地告诉我坚持下去。
长达一天一夜的幽闭,我神奇地坚持到了最后。
房间第一束光线亮起的时候,我看到他让人惊艳的眉眼。
即便眼下乌青明显,还是挡不住半分俊美丰姿。
他抱着我进了急救车,在耳边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,只看到他岑薄的唇在费力掀动。
情由此起,跨度长达六年。
傅辞深为人冷漠,不喜言谈,我从不以为然,只要在他身边就快乐。
后来傅家跟顾家联姻,我想着付出终究会有所回报。
我会照顾好他,做一个优秀温暖的妻子。
不曾想,他亲手送我入狱。
第一个月,就让人将我关进了小黑屋。
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,我咬着自己的胳膊,生生挺了过来。
没有死,却也被折磨得脱层皮。
熟悉的恐惧噬骨而来,肩头被大雨砸开的伤口火烧火燎,背脊却又是寒意彻骨,片刻我便冷汗涔涔。
我重重地咬向手臂。
不能死。
活着才有复仇的资本。
放大疼痛,能稍稍减弱那样的恐惧感。
我将胳膊咬得鲜血淋漓。
在以为就要撑不过的那刻,门被缓缓打开。
4人高马大的保镖架着我丢到傅辞深面前。
模糊的视线中,我看到男人发亮的黑色皮鞋,橙色的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天已经黑了啊。
傅辞深抬步走到我面前,蹲下身子,鹰隼般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我。
“之之醒了。”
他语气平淡地说着,“医生说只差一点点,就要到脾脏。
她天天在日历上记日子,心心念念等你出狱。
为了接你出狱,她特地定好蛋糕,为你准备一桌子好酒好菜,千求万求要我放过你。”
“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?”
傅辞深扣住我的下巴,我被迫与他对视。
三年未见,男人依然清贵俊美,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凌然。
“知道顾总怎么死的吗?”
傅辞深冷笑,粗粝的大拇指轻轻摸着我的下巴,眼底利刃翻搅,“顾沐兮,因为你。”
我眼神失焦地望着他:“你说什么?”
“呵。”
“毒害亲妹妹,气死亲生父亲,顾沐兮!
你这个蛇蝎女人,现在做出这副可怜相又是装给谁看!”
傅辞深伸手按住我的肩膀:“这一次,我不可能再放过你。”
尖锐的疼痛破胸而来,我颤抖着睫毛看着他用力压向伤口的手,耳朵阵阵轰鸣。
“傅辞深。”
我死死地压下喉间的腥甜,“我记得,你还欠我一条命。”
“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个要求。”
“还作数么?”
5傅辞深放了我。
甩开我的时候,他嫌恶地抽出纸巾,一根一根擦拭修长的手指,仿佛刚刚碰触的是多么了不得的脏物。
保镖将我丢到了墓地。
这是一座孤坟,背山靠海。
“傅总说可以放了你这一次,请顾小姐在墓碑前好好忏悔。”
雨泼天地下,很快就洗刷了墓碑上车子带起的泥浆。
父亲温暖的笑容逐渐清晰。
我抱住墓碑,手轻轻拂过冰冷的照片。
父亲是个好父亲,因着母亲去世得早,一腔心血全数在我这个宝贝女儿身上。
刚到蘅城时,父亲的事业只是刚有起色,但是我的吃穿用度,全是最好的。
上的是蘅城最好的贵族学校,请的私教都是豪门专聘。
我学东西快,悟性高,很多场合都将那些豪门千金给比了下去。
再后来,顾氏发展越来越好,逐渐成为蘅城前四强企业。
我也成了贵族圈里名媛们艳羡的小公主。
因为,再怎样的豪门世家,都没有我父亲那般娇宠女儿。
所以,后来顾瑾之设局陷害的时候,没有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。
人人都道是父亲宠溺过度,让我嫉妒成性,视人命为草芥。
必须得要尝尝牢狱之苦。
父亲不听我的解释,生平第一次打了我耳光。
“死不悔改!
顾沐兮,你到牢里好好反省!”
我看着父亲的背影,情绪冲毁了理智。
既然所有的人都认为这罪是我犯的,既然满身是嘴也说不清。
那么,我伏法。
这是一个二十一岁被宠坏孩子的自暴自弃,却在理智终于回笼的时候,再也找不到救赎。
三年,父亲没有来见过我一次。
我却每每在节日里收到照片,照片的主角是父亲和顾瑾之。
他像是忘了我这个女儿,和另一个凭空而出的女儿共享天伦。
出狱的日子,我是想要问一问他。
这三年,有没有那么一天,那么一刻,想过那个曾经被宠在手心的女儿?
如今,再也没有了机会。
6雪白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。
加长黑色林肯,殷勤的男人打开车门,四个保镖一左一右撑伞立好,顾瑾之才扶着管家的手臂缓缓下车。
这样的天,她依然穿着一袭白裙,肩披同色西装,脚上是同色高跟鞋,妆容精致,看得出来是精心收拾过一番。
“顾大小姐,这么大的雨,怎么也不知道撑把伞?”
她笑语盈盈地撩过鬓边秀发,淡声道,“管家,还不拿把伞给你家小姐?”
管家的身子弯得更低,谄媚道:“小姐说笑了。
顾家就您这一位大小姐,哪来的旁人?”
顾瑾之满意地抬了抬下巴,撑伞向我走来。
她立着的姿态很是傲然,我只是望着地面雨水打出的漩涡。
“真是小看你了,傅辞深竟然放了你。
不过顾沐兮,你什么都没有了,活着又有什么意思?”
“昔日骄傲的蘅城小公主,成了如今这副模样。
顾沐兮,你说顾南山看到你这副样子,是不是心痛到要从坟里蹦出来?”
我缓缓抬眸,望进顾瑾之得意到兴奋的眸底。
“知道顾南山怎么死的么?”
“我不过就是把你在监狱里的视频发给他,告诉他三年前的真相,他就被刺激到心脏病发。”
“那瓶药就在他身边,隔着那么点距离。
不过可惜,他拿不到。
我怎么可能让他拿到呢?”
“他死的时候眼睛睁得这么大。”
她笑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,“顾沐兮,他这么心疼你,你是不是也应该下去陪他了?”
“我现在就送你上路。”
7保镖的速度很快。
我的速度更快。
在顾瑾之就要站起来的那刻,拿过尖利的石头狠狠砸向她的脑门。
黄泉路上,多少得有个伴。
纵身跳下悬崖的瞬间,眼前闪过那人的脸。
上挑的眼尾,岑薄的唇,一切都是最好看的模样。
面影忽然支离破碎,幻化成无数冰冷的海水。
四肢百骸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