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岁的我上热搜了。
记者们纷纷询问：
「阿姨，您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自驾游，有想过家里人吗？」
我对准镜头，磨了磨手上的老茧。
「他们都是成年人了。」
「那您也不能不管不顾，就跑这么远啊！」
听着他们责备的语气，我慢慢回想起了，出行前看到的那一双般配的背影。
我的丈夫和姐姐。
大半辈子的时间，我伺候公婆、丈夫，照顾孩子、孙子。
到头来还是比不上他年轻时的遗憾。
而现在，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。
1.
今天孙儿嚷着，想吃我做的糖醋排骨。
趁着他刚好放假在家，我拎着菜篮子选了块最好的排骨回去。
走到单元门口，目光却顿住了。
我的姐姐向芹靠在丈夫的肩膀上，抹眼泪。
而我的丈夫李孟怀，满眼疼惜的将她抱在怀里。
我的手颤了颤，咣当一声菜篮子掉在地上，惊扰了相拥的两人。
「向昭，你听我解释！」
李孟怀语气有些着急，可还未等他开口，向芹就挡在他面前。
「向昭，咱们姐妹俩好久没见，我就想来看看你，让你见笑了。」
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，向芹擦了擦眼角，对我言笑晏晏道。
我沉默地弯下腰捡菜篮子。
「......先上去吧。」
一推开门，小孙子就冲了过来。
「奶奶，买了吗？买了吗？」
我揉了揉他的脑袋，勉力道。
「当然买了，奶奶怎么会忘记你说的话。」
我从篮子里拿出新鲜的排骨给孙子看，身后一道声音响起。
「乖孙儿，快看看谁来了。」
孙子一看来人，大叫着扑进向芹的怀里，甜甜的叫了一句。
「姨奶奶！」
向芹捂着嘴笑：「这么久没见姨奶奶了，想不想我呀？」
「想！」
她从包里掏出一副银镯子，戴在孙子手上。
「姨奶奶给你带了礼物。」
「这太贵重了！」李孟怀皱眉，推拒道：「他还小呢。」
「我就只剩这点拿得出手的东西。」
向芹脸上露出勉强的笑，看了一眼我。
「还希望你和妹妹不要嫌弃。」
「怎么会呢！」
李孟怀脱口而出：「你送的东西，无论是什么，我都不会嫌弃。」
2.
看着他俩之间弥漫出一股谁也插不进的气氛。
我胃里突然一阵翻涌。
手上一下子攥紧了篮子的布，又松了开。
孙子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「奶奶我饿了，你快煮饭吧！」
「对呀，你快去厨房煮饭，别把我宝贝孙儿饿坏啰！」
李孟怀抱起孙子，把他逗得咯咯直笑。
向芹站在一旁，一脸温柔的看着他们。
嘴里还不停说道：「哎，你们小心点儿，别磕着碰着。」
我沉默着走进厨房，开始准备今天的午餐。
李安楠女婿都去出差了，我也不用再负责一家五口人的饭菜。
饭端上了桌。
李孟怀看了一眼，下意识道：「怎么只有三个人的饭？你不吃吗？」
我没有说话，给孙儿的儿童碗里盛了一碗，就埋头吃饭。
向芹见状讪笑道：「向昭，你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吗？你不相信我，也得相信李孟怀吧......」
李孟怀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。
「向昭，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，还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，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！？」
「向芹是你姐姐！你自己思想龌龊，不要把所有人都看得跟你一样！」
「跟我一样什么？」
我冷不丁地开口。
李孟怀愣了一下，反应过来：「总之不要再无理取闹了！孙儿还在这里呢，你丢不丢人？」
「你们在单元楼底下搂搂抱抱都不嫌丢人，我嫌什么丢人啊？」
「你！」
李孟怀拔高音调，抖着手指着我。
「不可理喻！简直是不可理喻！！！」
向芹在一旁劝慰：「算了算了，你们别为我吵架，我知道妹妹对我一直有偏见，我走就是了。」
说罢，她转身朝门口走去。
李孟怀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。
「你还能去哪儿？那个男人都这么对你了，你还能回去吗？」
「别理她，她就是突然发神经，你好好在我这待着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。」
3.
我冷笑一声：「李孟怀，你当我是空气吗？这个房子也写着我的名字，我还没有同意她住进来。」
「向昭！」
李孟怀怒不可遏：「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，你这么刻薄又没有良心呢！？」
我张了张嘴，刚想要说什么，就听见孙子哇哇大哭的声音。
似乎被我们吵架吓着了。
他红扑扑的小脸上瞬间挂满了泪水，我急忙把他搂在怀里，低声哄着。
「乖哦，乖哦，不怕不怕。」
他却一把将我推开，仰着憋红的小脸恨恨道：「姨奶奶已经无家可归了，让她住下怎么了！」
「奶奶怎么这么恶毒！」
我的心一下子凉了。
李孟怀眉头一横：「你看看，你看看！就是因为你的无理取闹，才把孙子吓哭了。」
我忍无可忍道：「你给我闭嘴吧你！」
「你敢这么跟我说话！？」
李孟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，挣开向芹装模作样拦住他的手。
对孙子说：「我的乖孙，看到没有，你奶奶现在还在跟我犟，非要把家里弄得一团乌烟瘴气，她才满足！」
孙子的哭声越来越大，仿佛要把他嗓子扯烂。
我有些于心不忍，担心小孩子的嗓子细嫩，万一哭坏了咋整。
刚伸出手打算安抚，孙子转头扑进向芹的怀里，恶狠狠地瞪着我。
「宝宝别怕，你奶奶不和爷爷吵架了啊，我们不吵了，别怕别怕。」
向芹温声哄了好一会儿，孙子音调终于低了下来，迷迷糊糊的靠在向芹肩膀上睡着了。
4.
李孟怀过去和向芹一起把他放到床上，还关切掖了掖被角。
「唉，都是我的错，把宝宝吓着了，要不我还是走吧。」
向芹难过地垂下眼帘，长期保养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皱纹。
李孟怀抚她背的手，见我出来，转而拍上她肩膀。
「没事儿，还不是因为她无缘无故的发火，吓到了孙子，不关你的事。再说了，孙子也希望你能留下。」
我冷眼看着他们，语气讥诮。
「向芹，你跟你那有钱的老公离婚了？」
「向昭！」
李孟怀对我怒目而视。
「是我识人不清，乔民德打我，骂我，我都认了！」
向芹嗓音哽咽，眼里滴下两滴泪。
我看着她那张如年轻时一般娇艳的脸。
淡淡道：「当初是你非要和他在一起，非要去做他女儿的后妈，现在这样，都是你自找的。」
因为乔民德的女儿很强势，向芹至今没有自己的孩子。
「年少不懂事，还总是犯傻，现在才知道原来最合适的人，就在身边。」
向芹望了过去，正好对上李孟怀的眼睛，他们对视着，含情脉脉。
我忍下涌上喉咙的恶心感，嘲讽道。
「你不就是看乔民德有钱，非要嫁给他吗？人家女儿把你赶出来，也情有可原。」
「向昭！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！？」
向芹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。
我没有感情地看着他们。
这一眼神像一把火，瞬间激怒了李孟怀。
「够了！」
他厉喝道：「向芹，没有必要再和她废话了，我们走，我带你出去住！」
向芹眼底泪花闪烁，忸怩作态。
「这…我......」
我打断她的酝酿：「要走快走，不要磨叽。」
向芹脸色难看了一瞬。
李孟怀瞪了我一眼：「这次，你求我我也不会回来！」
5.
我平静地看着门打开，又关上。
转身到屋子里收拾东西。
一个小时后，电话响了。
李安楠烦躁的声音传来。
「妈，我听爸说，你把宝宝弄哭了？」
我深吸了一口气：「......宝宝现在已经睡了。」
「妈！」
李安楠扯高嗓子：「我走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！？宝宝还是个孩子！」
「你们吵架能不能避着他点儿！还有，你不要总惹爸生气，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。」
我陡然感觉浑身非常疲惫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小宝白天说的话告诉女儿。
「你们快回来吧，把小宝接走。」
李安楠越发不理解：「妈，你看看别人家，那个不是老人帮着带孩子。」
「明明是你自告奋勇要宝宝去你那的，现在我们怎么回的来！？」
我闭上嘴，一言不发。
或许是因为我沉默的时间太久。
李安楠这才意识到不对劲，缓了语气。
「我知道您为什么不高兴，不就因为姨妈嘛，妈，姨妈可是你亲姐姐，没道理连亲姐姐都不信任啊！」
「小时候姨妈对我可好了，经常带好吃的给我，她不是那种人！再说你和爸都这么多年了，他要出轨早出了，还用等到现在？」
「您就是疑神疑鬼，瞎操心！」
李安楠如连珠炮一般的话语，接连不断地打在我身上。
我闭了闭眼睛，半晌后才开口：「你生下宝宝后，有带过一天吗？」
「前几天你说你不忙了，非要把他接过去，碰巧遇上你俩都出差，又把他送了回来。」
「我没有自告奋勇，我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！」
最后一句话，我加重了语气。
李安楠在电话那头愣住了，哑声道。
「妈......」
「楠楠，我打算跟你爸离婚了。」
